還能夠選擇自己吧

冥冥之中

真有一種叫做命運的線

透明的，左右著

想要的不來

不想要的拼命來

那麼，至少

我們還能作的就是選擇

在註定的機會裡

選擇自己要的

選擇讓自己自在不懊悔的

 

 

今天想跟大家說一個故事，那是我很年輕的時候，為情神傷，正在「問情是什麼？直教人生死相許」的心神不寧，起起伏伏。那天的夕陽很美，我坐在河堤邊上，想著這樣那樣的愛情，怎麼別人談得如此愉快，而我就沉重如許，不知不覺，太過年輕的我就啜泣了起來，一時之間沒留神，不知多久，住我家同一條巷子的冷伯母居然站在我身邊瞅著我望。

 

我是那天才知道她姓冷，從來沒說過話，鄰居住久了，雖然不知誰是誰，但總知道是同條巷子的。偶爾在巷口看見她跟她先生手牽手，每次看見都心生羨幕，我想應該不只我會如此，任誰見到老夫妻還牽手走路的，都會有一種不知是忌妒還是欣喜的複雜情緒，欣喜原來這世界上還是有這樣的愛情。曾經，我還跟媽媽說，搞不好這是婚外情，才會都牽著手。哈，我這壞小孩。

 

那天傷心的我遇見了這位冷伯母，我以為她才五十多，她說我要喊她奶奶，她都要七十了。我更驚訝了，除了她容顏的青春，更驚喜她跟冷爺爺深厚的情感。總之，她看見我獨自傷心，便坐下來跟我談心，當時，才廿出頭的我像抓到扶木，一股腦兒的把內心苦楚全傾瀉出來。

 

「我好希望將來我老了，也能像妳跟冷爺爺一樣感情那麼好，都一起牽手走路。」

 

「傻孩，妳還年輕，人生有太多的東西等待妳一一去選擇，搞不好到時候，妳選擇的根本不會是我們這樣，這樣牽手走路呢。」冷奶奶說的這段話，當時我記得一字不差，心裡納悶，這世界誰都會希望自己老了有個伴一起牽手走路吧，我狐疑著但沒說話，現在回想這段話，我想冷奶奶的重點在於「選擇」二字。

 

嗯，先拉回故事。老奶奶說，當年她跟冷爺爺的婚姻是不被看好的，娘家不喜歡這個沒錢沒背景的窮孤兒，但是冷奶奶就是愛冷爺爺，愛他的正直與傻氣，「他是孤兒，不大懂得與人相處，很多東西他不是不願意去作，而是他沒那習慣，甚至他不知道原來是可以那樣作，因為他都是一個人。」婚姻初期，許多磨合，還好兩人的愛，能夠化解許多不適應與即發的衝突。

 

「我知道他窮，但沒想到那麼窮。」婚後，冷奶奶過著得把錢用在刀尖上的日子，錙銖必較，常常躺在床上還在算計幾天後要支付的帳款，算著算著，往往就醒了；冷爺爺很努力工作，賺的錢全都交給冷奶奶，口袋常常都空空如也。「我不敢跟我娘家說，反正日子過著過著也就順了下去。」後來，冷奶奶突如其來生了場大病，從鬼門關繞了一大圈，還好閻王沒收她，也因此，她跟冷爺爺沒有孩子。那個年代，冷爺爺絕對有理由納妾或休妻，誰叫她是不能下蛋的母雞，冷爺爺沒有，反而對她更好，更努力工作，希望賺更多錢讓她的日子過得更好。

 

但是，冷奶奶的身子時好時壞，「我心想，大概是死不了，但是就像啞巴吃黃蓮，這樣活死人，也怪悶。」就在一天，冷爺爺下班回家途中摔了一跤，小腿裹了一個月石膏，把冷奶奶嚇壞了，她猜想自己虛弱的身子定讓丈夫心神不寧，精神恍惚的，這下不行，她非得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，她丈夫是一個孤兒，也沒子女的，萬一她真怎麼著，他摔跤都沒人照顧．．．不敢往下想，只有硬著頭皮往下過日子。

 

後來，她陪朋友去算命，朋友算完後，那算命師看了她說，妳身體很不好，千萬別生孩子哦！這下她一驚，像著了魔似的把自己跟丈夫的八字都給了算命師。冷奶奶沒多說算命的內容，簡言之，就是她跟她先生命中都不該有這麼美好的婚姻，所以得付出很多代價，包括健康、財富，以及未來冷爺爺的噩運。

 

算命師問冷奶奶，為了婚姻，要付出這麼多代價，値得嗎？冷奶奶不假思索，當然値得。但是這算命師說的會不會太過驚悚啊？算命師後來跟冷奶奶說，那你們去皈依吧，讓菩薩保佑你們，不然我真擔心你先生的關，過不去。

 

冷奶奶告訴我，如果那算命的是說她的關，過不去，她不會介意，也不會相信，但是那算命說的是她先生，是冷爺爺，她不希望冷爺爺吃苦，寧可信其有，於是，當下她決定要皈依──這對於冷奶奶而言，是一個極大的妥協，冷奶奶從來都不喜歡自己要被貼上一個什麼宗教或者團體的標籤，這對崇尚自由的她是很大的束縛，但是為了冷爺爺，她放下了這自由。後來她編派了一個理由來說服也是無教派的冷爺爺，說她娘家要求她們皈依，這樣能夠保她平安，冷爺爺爽快答應；就這樣，他們從此成為虔誠的佛教徒。

 

「所以，妳看見我們這麼老了牽手走路，妳沒看見的是我們付出的，為了健康，我吃的苦，冷爺爺他也歷經了不少困難，更可怕，我們俩怎麼賺怎麼努力，就是沒錢，邪門呢。」冷奶奶從沒告訴過冷爺爺那段關於皈依背後的故事，倒是後來冷爺爺皈依後，還自動自發茹素，理由也很簡單，希望妻子平安健康。

 

如果當年冷奶奶嫁給別人，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？如果她順著自己性子不去皈依，真會招來更大的噩運嗎？太多人想要那想要這，只看見自己沒有的，卻沒望見自己擁有的；冷奶奶說她這一生，沒有的比有的多太多，握在手裡最實在的就是冷爺爺的手，「他真是我自己選擇來的，我家裡幫我挑的不是他。我看見他跟我一樣的心，自己有100塊，願意給更苦的人90元。夫妻倆都這樣不容易啊，很多夫妻都是會為了錢起爭執的。」

 

 

他們的牽手，是放下了健康、孩子、財富、乃至事業所換來的，就像那個算命師問的：「為了婚姻，要付出這麼多代價，値得嗎？」好吧，我把他改成「為了一樁美好的婚姻，要付出這麼多代價，値得嗎？」

 

有的夫妻雖然是冤家，或吵吵鬧鬧，或貌合神離，也過了幾十年，有孩子，有錢，還能全家出遊，這樣夠不夠？有的單身，感冒時連杯水也沒人倒，有美貌，有事業，也有錢跟家人，還能一年出國旅遊兩次，這樣夠不夠？有的沒錢沒愛情，只是上班賺錢掙口飯吃，但他有上帝，傳教與助人是他的使命，那這樣夠不夠？有的人也許跟全家人都不熟，也一天到晚被臭罵唾棄，但他是總統，一呼百諾，這樣，應該很夠了吧？

 

也許，終其一生，只有到了臨了嚥氣的那當下，才知道這一生，究竟自己過得値不値得，擁有的到底夠不夠；於是，為了害怕自己最後一口氣帶的是懊惱，於是，活著的時候，用盡全身氣力要作到最好，什麼都要擁有，什麼都不能放下，什麼都要選，其實等於什麼都沒選，不是嗎？

 

也許，冥冥之中，真有一種叫做命運的線，透明的，左右著，想要的不來，不想要的拼命來；那麼，至少，我們還能作的就是選擇，在註定的機會裡，選擇自己要的，選擇讓自己自在不懊悔的；如果，人類真的無能改變命運，至少，還能夠選擇自己吧！

 

冷奶奶當年說的，傻孩，妳還年輕，人生有太多的東西等待妳一一去選擇，搞不好到時候，妳選擇的根本不會是我們這樣，這樣牽手走路呢。

 

現在我說，你呢，走來晃去，你的人生，究竟要選擇哪一款呢？